脑子变浆糊了

Last Dance

我十七岁的时候,两手空空的站在国道边上拦了一辆大巴,离开了县城。还记得车上塞满行李,我只一个人挤坐在窗边,无视试图搭讪的粗俗口音,打开车窗,在尘土与颠簸中幻想明净的高楼。

二十年后我坐在回县城的车上,走的是平坦宽敞的高速公路,再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我这个面部松弛的女人。

如今的县城也有了宾馆高楼,还有几栋在拆在建的楼房,酒家的生意看着热闹红火。我陌生地走在县城里试图找到些许记忆,却只有依旧的边界提醒我依旧到头了。

我被一个男人隔街喊住,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他是曾经约我看戏的发小。那时候只要是节日便会搭台唱戏,用方言唱出一个个陈旧的故事。如果有男仔约你,便是含蓄的告白。我当然不愿意和他一起看戏,正如我现在并不愿意和他坐在酒家里叙旧一样。他伸过来手来给我斟茶,我在瞥到那金戒指时无法克制的皱了皱眉。他一如从前般的感到我的抗拒,缩回了手陪笑着说现在县城流行这个。我在心里发问,如果我现在愿意 和你一起看戏,你是否就会立刻开口约我。然后便听到他的下一句话,老婆好面子,非要我戴出去给人看。我拿过杯喝着没滋没味的茶,再也听不进一句话。

不知道是怎样和他分别的,等回过神来时我正盯着一个坏了一半的霓虹灯招牌看。我记起了这个歌舞厅。曾经的我站在麦前唱一首歌也能收到几束鲜花和不少的喝彩。我动了动脚,却不敢走进去。谁知道里面变成了什么样子呢。

但我没办法抗拒隐隐传来的萨克斯。我像生客一样,小心翼翼地悬着一颗心走进歌舞厅。看见的破败景象击中了我,我不可抑制的浑身一颤,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。记忆里光鲜亮丽模样与眼前萧条的画面重叠在一起,二十年过去了,本就该如此。

我熟悉地走进舞池中央,低着头,并不期待有人来邀请我。萨克斯还在悠扬地奏着。我闭上眼,思索着旧时的舞步,缓慢地荡起来。

在觉察到踩了人脚的那一瞬,我惊慌地睁开眼,尴尬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。他很年轻,干净整洁,梳着最时髦的发型。我想向他道歉,可我发不出声音。他先我一步牵起我的手一起随音乐晃动。歌舞厅很暗,只有几个仍在转动的波波球闪着光,我看见他浓密的眉毛,湿润的眼睛,我抖了一下,从他虚抓的手里挣脱出来。我自惭形秽。他轻笑着对我说,没关系,我们一起跳舞。他又一次走近我,握住我的手。他的手很大,很有温度,我羞耻地承认喜欢这种感觉,再无力挣脱。

不同的彩色灯光在他脸上流转,我眼前晃过无数张模糊的脸。是不是当年有这样一个男生在舞池中带我起舞,我就不会选择离开。

我失神地望着他,萨克斯的声音忽远忽近。慢慢地我们晃得更近了,他拉过我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,用他的手揽住我腰。在这半个拥抱中,久行的人找到了柔软的床。我头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肩上,闻到洗衣皂的味道。我醉了,醉得很。我又听到他的笑声,听到他带着口音说没关系,脸边被他柔顺的黑发扫过变得和他的手一样有温度。

我又闭上了眼,在黑暗中我才能忘记自己疲惫的脸庞,粗糙的双手,沉重的身躯。如果黑暗是永恒,我愿意永远闭着眼。可萨克斯不再响了,他松开了我的手,我没法睁开眼。无边际的黑暗空寂得让我害怕,连脚都感受不到坚实。我在跌倒前慌张地张开眼,哪还有人呢。只剩彩灯仍在做无谓的旋转。

一个人拎着萨克斯走过我身旁,对我说,走吧,这里明天就关门了。又念着做生意失败,年轻人都跑去大城市这样的话走远了。

我终于痛哭出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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